記憶裏那張臉恍如隔世。

落著淚的紫色眼眸寫滿驚懼，臉上全是廝打間在草地上磨出來的紅痕。

因為拼命掙紮。

手指深深扣入松軟的泥土，指尖裏陷入的全是淤泥。

臟兮兮的像是鬼爪。

被掐的蒼白臉頰上全是青紫和傷口，嘴角和額頭還滲著血。

莉莉絲纖長手指緊緊揪住銀發，壓著肩膀按在地上。

惡魔憤怒的時候很殘暴，過度的殺意讓她金色的眼眸在發著璀璨寒光。

像是抵在脖子上切入皮膚的利刃。

下一秒頭顱就會被砍掉。

鮮血飛濺。

蒼白唇瓣被鮮血染紅，顫抖微弱的說著不要的時候，吐出更多血沫子。

那是莉莉絲用鋒利利爪，故意挑破的傷口。

她在玩弄他，也在認真考慮拔了他的舌頭。

但凡他當時有一點不聽話，牙齒磕到一點。

莉莉絲會毫不猶豫拔掉他的舌頭。

既然不肯說話，就永遠不要說話。

留下軀殼就行了。

心裏這麽想著，莉莉絲行動上就是這麽做的。

幸運的是托德一直都沒有咬她，只是單純的掙紮直到最後一刻。

撕開他努力隱藏的秘密。

當真相擺在面前，結果可能超出意料之外。

就像現在一樣。

...艾倫

莉莉絲居高臨下的凝視著這張臉，

冷漠金眸中隱含著極致怒火，直勾勾看著掌心下那張,孱弱害怕的面容。

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逃跑，纖細的脖頸隱隱透出青色血管。

濕噠噠的銀發，熟悉的精-致眉眼。

順著微微戰栗的臉頰，輕輕滑落的水珠直至下顎。

沒入衣領。

連吐露氣息都是痛苦伴隨著恐懼，哪裏還有記憶裏的半點依戀。

只是恐懼的看著她。

紫色瞳孔顫動，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。

莉莉絲詭異的松開了梏桎他的手沈默著，之後微微支起上半身金色眼眸靜靜看著他。

看著他被壓倒在密林淤泥裏的淒慘落魄。

看著他紫羅蘭色的眼眸滲出的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，像是壓抑了很久一樣情緒決堤崩潰。

壓抑且恐懼的哭泣。

一聲聲清晰的傳到莉莉絲的耳朵裏。

順著濕漉漉臉頰劃出的淚水，混亂間滴到了莉莉絲冰冷的手指上。

一滴，一滴，熟悉的溫熱觸感...

跟記憶裏的身影徹底的重疊。

“艾倫？”

莉莉絲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感覺，像是突然醒悟一樣。

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。

跟記憶裏的人一樣的身影，一樣的銀發，一樣的紫眸，甚至連身上的氣息...

連同靈魂的香氣也是一樣的...

“我早該想到了。”

莉莉絲靜靜垂眸看著。

既看不出生氣，也看不出憤怒。

表情歸於平靜，恰恰就是表情平靜最可怕。

可怕的艾倫不知道怎麽面對她。

生怕下一秒莉莉絲就會擰斷他脖子。

“早就該想到了...”

“可是你不是被我吞噬了嗎？”

“為什麽你還活著？”

莉莉絲的動作並不粗魯，但是審視的目光片在艾倫身上跟刀一樣。

刺的墜落在淤泥裏金絲雀。

千瘡百孔。

艾倫不知道怎麽說，是能默默的捂著臉哭泣。

他就像是生活在湖水裏的水妖，敏-感又纖細，一點情緒波動都讓他哭。

而此時他的哭泣之下，彌漫的一種比崩潰更覆雜的感情。

讓他整個人的靈魂都像是蒙上了絕望的色彩。

誘人的香氣都玷-汙了。

“哭什麽。”

“我又沒有傷害力。”

不敢看她的蒼白面容帶著血跡，仿佛在泥地裏碾碎的白玫瑰。

莉莉絲傾聽者他壓抑絕望的哭泣，嘴裏說道‘沒有弄傷你’的時候，眼眸下意識落在艾倫被鮮血的染紅嘴唇上。

目光停頓了一下隨後離開。

她不承認。

“你不喜歡，我放開就好了。”

莉莉絲看過艾倫熱烈樣子，靈魂都是帶著暖意的。

而當那雙眼眸裏的愛慕與依戀消失殆盡只剩下恐懼之後。

她的任何靠近，都會讓他很抗拒。

想起自己被吞噬時的恐懼。

好像她是斷頭臺上，即將拉下鍘刀的劊子手，而他是臥倒在鍘刀下的金絲雀。

斷頭臺上全是他的血。

臺下滾落的全是他的頭顱，簡直跟無限輪回的噩夢一樣。

莉莉絲理解艾倫的恐懼，下意識松開手直起上身，提著裙子準備從他身上下來。

而她舉動明顯刺激到了被撕開假面哭泣不止的金絲雀。

呼吸都是急促的，喉嚨緊縮發不出聲音。

卻瘋了一樣爬起來，纖細滿是泥土的手，死死抓著莉莉絲手腕。

白皙的指尖軟的像是枝丫一掐就斷。

抿緊的嘴唇裏卻吐不出來一個字，只剩下執拗的不放手。

“你不是害怕我嗎？”

“我建議你還是放手比較好，畢竟我是殺了你的兇手。”

明明怕的不行，明明恐懼渾身都在抖。

“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活著。”

“但是很明顯對於我來說，你不該活著。”

“如果我是你，我會放手。”

越是告誡，手臂上攥著的手掌越是緊。

一寸寸勒的骨節泛白，捏的手指血液不通，捏的莉莉絲都能感覺到他執拗感情。

覆雜的，害怕的，恐懼的...

還纏著別的更深，更沈重的東西，在漫長分離時間裏揉成更了欲望...

她越說放手，他就越不放手。

無論莉莉絲說什麽都沒有回應。

他就像是舌頭被她拔掉了一樣，連同之前崩潰時喊的“莉莉絲——”也全部消失。

莉莉絲不知道他想幹什麽。

卻能感受到那雙紫羅蘭色眼睛裏湧出更多的眼淚，被袖子抹掉，胡亂擦在臉上草屑泥土...

額頭受傷，嘴唇滲血。

眼皮是一哭就紅的腫眼泡，淒慘的像是被折斷了羽翼的孤鳥。

胡亂掙紮掉落的全是羽毛。

卻撕咬著她不撒手。

莉莉絲不太清楚這到底是什麽原因。

她確實吞下了艾倫靈魂。

他害怕自己是應該的，那麽那麽覆雜的感情是什麽呢？

“你先放開我，姿態放輕松點。”

“再這麽激動下去會窒息的。”

莉莉絲試圖從手上扯掉艾倫的手，可是扯掉一只，另外一只手很快就抓上來了。

他就像個折斷雙翼的金絲雀，執拗用鳥喙的啄她的手。

一遍一遍的不厭其煩。

也不知道是不甘心，還是想報覆。

只是他傷不到她，反倒是弄的自己慘兮兮。

血跡順著下巴蜿蜒和水漬混合，暈染開弄的衣領臟兮兮。

“你不是跟著那家夥跑了嗎？”

“說說怎麽掉下來了。”

如果說發現‘托德’逃跑莉莉絲會很憤怒。

那麽發現托德的外表下面是艾倫，逃跑就顯得那麽不那麽令人生氣。

畢竟莉莉絲撕下了虛假偽裝。

他畏懼，珍惜生命是應該的。

“和惡魔廝殺的時候被波及了？還是被那個聖光天使拋棄了？”

“應該不對。”

“天使不會拋棄信徒。”

他們是光明女神瑪莉亞最忠實守護者，最鋒利的刀。

大概是莉莉絲驟然停息怒火的平穩，有可能是因為她看著他的目光太冷靜，連同最後勸慰都顯得那麽自然。

好像在莉莉絲身邊，他不是被盯上的獵物一樣。

艾倫才平穩住急促窒息的呼吸。

啞著嗓子無聲的張了張嘴，好半天才召回自己的聲音。

因為劇烈掙紮略顯嘶啞，太久沒說話還有些變調。

艾倫努力的辯解。

蒼白，卻堅定。

“不是信徒...”

深呼吸幾口氣，直到第二遍才顫抖著找回自己的聲音。

“不是光明信徒....”

恐懼的金絲雀，艾倫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。

他抓著莉莉絲手抓的越發用力，緊的莉莉絲都感覺到異樣。

“不是光明信徒？”

“難道你還是黑暗的信徒？”

“帶著一身光明的氣息？”

有能力從她獠牙下搶走金絲雀。

莉莉絲不用想都知道是誰。

艾倫身上令人厭惡光明氣息，充滿了生命力活力，純粹像是神明之境裏面下來使徒。

莉莉絲並不是在諷刺，只是平靜的述說事實。

但是她的話刺痛了艾倫心臟，這讓他那張原本就落魄的臉變得更蒼白。

脆弱的仿佛風大一點，都會隨風飄散。

被那張哭泣到微微泛紅的臉晃了一下神，莉莉絲伸出手觸碰了下艾倫沾染淚滴的臉。

她的觸碰像是烙印，燙的艾倫下意識一哆嗦回避。

然後靜默了一秒之後。

他又湊了過來，用那張蒼白昳麗的臉，像個受傷的小獸。

用細軟的臉頰磨蹭她的手指，濕潤的眉梢透漏著害怕與依賴。

越蹭哭的越厲害，越蹭眼淚掉的更兇。

“我...我是,帶著光明氣息...但我不是光明信徒...”

“我是被偷走的...”

“被偷走的...”

被聖潔的光明女神從莉莉絲獠牙下面偷換出來的。

艾倫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天使湖泊裏了，他的魂魄不全根本就挪不動身體。

連眼睛都睜不開，渾渾噩噩經歷了兩百年。

直到現在雙腿依舊不能動。

艾倫絮絮叨叨的說著，他聲音混亂語無倫次還帶著濕意，像是描述著顯而易見的謊言。

處處都透著不真實。

他抓著莉莉絲努力去朝她靠近，可是即使能掙紮起來，無力的雙腿卻依舊阻止他行動。

白皙纖細的小腿自然的挨在地上。

配上他現在的臉可憐極了。

“你說你被偷走的。”

“從主管生命和豐盈的女神手上，得到了具半殘的身體...”

莉莉絲說罷側頭就回身去的抓艾倫的腳踝。

艾倫腿是不能動，但是他皮膚不是沒有觸感。

又或者恰恰因為不能動，眼前的人又是思念了兩百年的愛人。

艾倫小腿皮膚敏銳極了。

被惡魔的手撫摸過的時候，像是被她的觸碰到了心臟。

渾身都泛起戰栗的情-潮。

莉莉絲檢查了一下他膝蓋，摸了一下小腿，然後順勢滑到腳踝。

“腿沒有問題。”

“大概是你太弱了，撐不起這個軀殼。”

莉莉絲指尖撫摸過皮膚的時候，觸感極其暧昧。

明明正常動作。

在她做出來的時候特別撩人，艾倫心思不純微微垂下睫毛。

他好怕死，可是他又好想她...

這種矛盾心裏撕扯他的靈魂，讓他恐懼退卻，卻又在最後關頭死死抓住莉莉絲的手臂。

可能在他深處手的那一刻，艾倫心裏就已經做出選擇。

比起再次面臨死亡，他更加無法承受莉莉絲的怒火。

他不想失去她，真的只愛她。

從來都不是光明信徒。

從來都不是。

“這麽說來，不會說話是假的，不能行走是真的。”

莉莉絲握著他腳踝，配上艾倫現在模樣。

像是別碾碎在泥地裏白玫瑰，花般散落一地，勾人的黑暗欲-望。

莉莉絲指尖摸索著他腳踝骨頭。

像是仔細在分析他說的消息真假，又像是在審視他那張臉。

準備宣布他的刑法。

就在艾倫死死抓著她不肯放手的時候。

莉莉絲伸手將他抱了起來，恐懼極了的金絲雀，折斷了羽翼全身是血。

惡魔雖然奸詐殘忍。

莉莉絲認為自己還是比瑪莉亞，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靠譜。

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，她不會讓契約者受到一點委屈。

即使總有疏漏的時候，事後她也會活活剝下對方一層皮。

如果說被莉莉絲潑下神明之淚的時候艾倫是崩潰的。

那麽當他在漏出本來面目之後，重新被莉莉絲抱在懷裏的時候，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像是要死了一樣。

他既害怕又恐懼，被吞噬記憶長久殘存在腦海裏。

可是深藏在心裏的愛意，卻又讓他不肯放手。

被莉莉絲拖著腰，摟近懷裏的時候，艾倫像是傷心委屈極了。

縮在她懷裏一直落淚，可是他帶著帶著潮氣的手死死抓著她手，死死抓著她的衣服。

好像只有緊緊拽著才能抓到那麽一絲絲安全感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劇情修改，大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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